当下全球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大国博弈风云板荡，经济衰退风险加剧，生态系统严重破坏，自然资源过度损耗，迫使人类加快探索绿色循环的可持续发展模式。教育在社会可持续发展转型中具有重要的催化作用，能够让个人和全社会获得可持续发展的知识、技能和价值观，转变思维和行动方式，可持续发展教育因此受到国际社会普遍关注。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于2014年启动“全球可持续发展教育行动计划（2015-2019）”[Global Action Programme o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2015-2019)]，并在2019年发布《2019年后可持续发展教育实施框架》[Framework for Implementation of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ESD) beyond 2019]。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2016年发布《2030年更好的政策：经合组织可持续发展目标行动计划》（Better Policies for 2030: An OECD Action Plan on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提出将可持续发展目标逐步纳入教育审议，2022年又发布《教育政策展望2022》（Education Policy Outlook 2022）进一步强调绿色转型的迫切性要求，指出教育变革应确保年轻人实现看到更公平、更绿色社会的愿望。2022年9月召开的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也呼吁把可持续发展教育纳入主流教育体系。

　　欧盟近年来大力推行“绿色新政”，对可持续发展教育也给予了高度重视，并发布了多项政策文件加以推进。例如，2019-2021年间相继发布了《欧洲绿色协议》（European Green Deal）、《欧盟2030生物多样性战略》（EU Biodiversity Strategy for 2030）、《欧州技能议程2020》（European Skills Agenda 2020）、《工业5.0——迈向可持续，以人为本和弹性的欧洲产业》（Industry 5.0: Towards More Sustainable, Resilient and Human-centric Industry）等文件一致强调教育和培训在为公民赋权、鼓励公民参与环境可持续性发展以及提升绿色转型所需的技能和素养中的关键作用。2022年，欧盟又先后发布《关于环境可持续性学习的理事会建议提案》（Proposal for A Council Recommendation on Learning for Environmental Sustainability）、《绿色能力：欧洲可持续能力框架》（GreenComp-The European Sustainability Competence Framework），并在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层面通过了《关于绿色转型与可持续发展学习的理事会建议提案》（Proposal for A Council Recommendation on Learning for the Green Transition and Sustainability Development），开始谋划更加全面系统的可持续发展教育体系。欧盟可持续发展教育的政策主张契合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为教育打造新的社会契约》（Reimagining Our Future Together: 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Education）中提出的通过教育的资格认证、教学计划和课程体系向受教育者提供“绿色技能”来迎接绿色经济和碳中和的策略建议，值得研究与分析。

　　欧盟系统制定可持续发展教育政策是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绿色转型的战略选择，也是对欧盟较为广泛的可持续发展教育社会共识的积极回应，同时欧盟成员国目前推动可持续发展教育面临的一些问题和挑战也构成了政策的基本着力点。

　　（一）可持续发展教育是欧盟绿色转型的关键

　　在过去十年中，欧盟着力推行以数字链接和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为核心的工业4.0转型。然而，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崩溃等全球挑战，工业4.0框架并不完全适用，甚至因其结构侧重优化商业模式和经济思维，而可能诱发技术垄断，使原有的劳动力金字塔结构发生两级分化。由此，欧盟在“绿色新政”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工业5.0”构想，旨在摆脱技术本位和狭隘的“逐利性”需求，让先进技术（尤其是数字化）适应人、社会、环境的变化，进而将欧盟范围内的劳动者和产业体系助推到新的高度。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是“工业5.0”最重要的范式转变之一。因此，欧盟对教育和培训提出了新的期望，欧洲教育领域交流会议（The Communication on the European Education Area）、《欧洲社会权利支柱》（European Pillar of Social Rights）等均呼吁教育政策和投资要面向绿色转型，教育和培训部门需要采取行动应对气候变化和地球危机，系统开展可持续发展教育，在净零排放经济、可持续性、流动性和环境再生等全球议题中发挥作用。《欧洲绿色协议》和《欧盟2030年生物多样性战略》强调学校、大学和其他培训机构应在绿色转型中发挥关键引领作用；《欧洲技能议程2020》宣布支持为劳动力市场发展一套核心的绿色技能，以期培养新一代具有环境意识的专业人员和绿色经济经营者，将环境保护和气候改善内容纳入学校教育和培训。《欧洲气候公约（2020）》（European Climate Pact 2020）邀请个人、社区和组织参与气候行动，为民众提供了解气候变化的机会，制定并实施解决方案，从而建设一个更绿色的欧洲。

　　（二）加强可持续发展教育成为欧盟社会共识

　　应对环境和生态危机，推动可持续发展已经在欧盟社会特别是青少年群体中形成广泛共识，对相关知识、技能和行动方法的需求也十分迫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18年的调查数据显示，15岁青少年普遍意识到了人类活动引发的气候变化和环境危机，并认为非常有必要解决这些问题，但是缺乏相关知识技能和主观能动性。许多教育工作者缺乏培训，无法将环境可持续性纳入教学实践中，无法有效帮助学习者以积极的方式参与气候和环境议题。欧盟在2019年“欧洲晴雨表调查”（Eurobarometer）中对28个成员国的10786名15-30岁年轻人进行了调研，当被问及未来几年欧盟的首要任务时，呼声最高的是“保护环境和应对气候变化”（67%），其次是“改善教育和培训”（56%）。在公众调查中，71%的应答者认为，教育和培训是应对环境问题和实现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领域，最优先事项是向教师、培训人员、青年领袖和学术人员提供可持续性相关的专业发展机会，同时进行可持续性教育学科交叉研究，教育和培训系统有责任回应青年人对气候和生物多样性危机的关注，让青年学习并参与设计促进环境可持续性的解决方案。2022年4月，“欧洲晴雨表调查”再次表明，受访者认为：“保护环境和应对气候变化”是2022年应重点关注的优先事项之一，并认为应将环境可持续性纳入课程和学习计划，并为教育工作者提供相关支持。

　　尽管可持续发展教育受到欧盟成员国的广泛重视，并开始推进相关政策措施，但就欧盟经济体整体而言，仍存在诸多问题和挑战。第一，可持续和绿色转型理念须融入生产和生活各个环节，需要在所有类型的教育和各年龄段开展可持续发展教育，然而很多成员国没有将终身学习理念作为指导原则，尚未系统进行可持续发展教育实践。第二，各成员国在环境可持续发展教育相关政策的实施和监测中面临困难，主要表现为缺乏清晰具体的目标、行动、指标和愿景。第三，环境可持续性课程内容参差不齐，能力框架指标、学习目标和教学评估不完善。第四，教师缺乏专业知识和培训，尤其在跨学科方法、挑战性主题教学中缺乏经验。第五，由于资金和支持不足，将可持续性纳入所有过程和操作的整体教育方法在教育机构中还没有普及，也缺乏数据和工具来监测可持续发展倡议和举措的有效性。

　　欧盟委员会呼吁所有成员国以终身学习为指导原则全方位开展可持续发展教育，从各成员国孤立零散的尝试转向欧盟经济体整体、系统和深入的教育行动，投资建设可持续性发展教育环境，为教育工作者和受教育者提供高质量教学和培训。为此，欧盟从宏观规划、中观举措和微观行动三方面提出了可持续发展教育政策。

　　虽然欧盟各成员国均制定了一系列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政策和计划，但缺乏整体性、联通性和系统性，各国标准不统一，保障和激励机制不完善。鉴于此，欧盟从合作交流、资源开发、监测跟进和资助保障四方面发力，旨在发挥欧盟共同体的整体优势，共同推进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体系的建立和完善。

　　首先，明确定位，加强内外合作交流。在欧盟委员会层面，欧盟定位教育为绿色转型的关键领域，对外加强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等国际组织的合作；对内促进成员国和利益相关方的合作，充分联合相关组织机构并与各战略计划相结合，如继续加强“伊拉斯谟+”（Erasmus +）计划和“欧洲团结军团”计划（The European Solidarity Group）的绿色转型。欧盟倡议充分发挥青年人的主导作用，吸纳青年的观点和建议，鼓励青年参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实施。

　　其次，强化资源开发协作。欧盟提出，欧盟委员会负责与成员国共同开发教学资源，通过分享实践案例、先进经验和创新性技术等，促进可持续发展教育网络的形成。比如，在未来欧洲学校教育平台、欧洲成人学习电子平台和欧洲青年门户网站增加相关资源和支持材料。同时，欧盟鼓励和支持各阶段和各种类型的学校、教育和培训机构参与“环保认证计划”（eco-certification programmes），并提供对应的资助和指导。

　　再次，建立监测跟进和反馈机制。欧盟委员会计划从教育进展程度和学习者技能发展两个维度进行监测，并从宏观政策推行状况和教育成效两个方面评估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开展情况。欧盟认为，如此“首尾呼应”的反馈机制可及时跟进并调整政策实施。

　　最后，从欧盟委员会层面加强对可持续发展教育和培训的资助保障。一是在专业技能上，为教育工作者提供资源和支持材料，提供多种培训机会；二是通过奖励计划激发教育工作者的参与热情和研究兴趣，以期通过双重保障激活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内生动力。

　　中观层面，欧盟委员会主要按照“由上至下”和“从外及内”两条路线提出了推进可持续发展教育相关倡议。由上至下，即通过特定政策直接作用于相关部门，欧盟倡议成员国将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纳入教育政策和规划的优先事项，融入整体教育理念中。从外及内，即构造和提高外部生态环境来间接作用于可持续发展教育，加强与环境、社会和经济等多方面的政策联动。具体举措可归纳为促进政策落实、增加财政支持和加强文化宣传。

　　在政策落实方面，欧盟委员会倡议成员国支持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战略，与本国教育战略计划充分融合。在课程评估、教师培训和职业发展等方面增强和增加可持续发展和绿色转型相关内容，建立并加强监测机制，针对政策实施情况及时反馈和调整，设计、监测和评估各级教育部门推动可持续发展的策略。注重教育公平和性别平等，鼓励各种背景的学习者参与相关政策制定，为所有学习者赋权，让他们参与学校和社区的决策。

　　在财政支持方面，一方面，动员成员国和欧盟各基金会对基础设施、培训、工具和资源进行投资，如投资绿色和可持续设备资源、基础设施（建筑、场地和技术）和培训，建设绿色可持续的学习环境，确保学习环境的健康、安全、包容、创新和弹性，为环境可持续性的深入学习提供时间和空间；另一方面，对政策监测、研究和评估进行投资，支持制定环境可持续性教育的共同目标和指标。

　　在文化宣传方面，欧盟提出，成员国需要提高民众对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重要性和必要性的认识，培养可持续性文化氛围，使气候变化、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性问题与学习者的日常生活紧密关联，提高学习者对学习环境可持续性的认可度和参与热情。

　　欧盟认为，环境可持续性应嵌入所有层级的教育和培训，扎根于学习体验，形成个人-机构-系统纵向贯通和横向拓展的行动策略，让所有利益相关者协同促进整体变革，从学校治理优化、教学方式创新和教师能力素养提升三方面提出了行动倡议。

　　欧盟鼓励和促进学校采取有效的全机构方法（whole-institution approach），以应对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复杂挑战，为教学环境的创新变革提供平台。可持续发展的全机构方法是一项关键的变革战略，强调在学校的全部组织结构中——包括教学、规划治理、家庭参与、资源管理、社区合作以及科研创新等——联合制定在整个机构内实施可持续发展教育的愿景和计划。对此，欧盟提出6个方面的行动建议：将可持续性纳入组织愿景和规划；采取共享或分布式的共同领导方式，使教育者和学习者都参与规划和决策；机构要适应内部和外部需求；参与者要具备主动和开放的态度；鼓励学生积极参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学习和技能习得；通过自我评估和使用一系列定性和定量数据促进变革创新。

　　为推进全机构方法在可持续发展教育中的实施，欧盟提出应加强跨部门和多机构的合作，支持与企业、研究机构、教育资源产业和教育研究领域建立伙伴关系，发展课外、暑期和其他课程，同时为学生提供实习支持，如在实验室、企业、研究机构和非政府组织实习。在学习资源开发方面，欧盟鼓励在各级各类教育和培训中推广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的优秀教学实践和教学研究案例，在高校和职业教育机构建立“可持续发展中心”，以支持绿色转型、可持续发展、循环经济和生物多样性相关创新和创业；另外，欧盟还建议普通高校和职业院校有针对性地开发环境可持续性微证书课程，以深化、扩大和更新可持续发展专业能力。在课程设置方面，欧盟建议进一步将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纳入一系列学科课程和教学大纲，如商业研究、社会科学、建筑和工程、土地使用规划和管理等，充分参考和借助非政府环保机构及其他相关机构开发的教材和资源，建立健全课程框架。

　　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教育不仅是将相关主题整合到课程体系中，而且更需要改进学习和教学方式，使学习过程更具吸引力。因此，欧盟倡议创新教学方式，以更适应可持续发展教育主题的教学方法吸引学生并提升教学质量。首先，可持续教育涉及社会、经济和环境等多个领域，须采用跨学科方法整合来自不同领域的知识和技能。其次，可持续发展教育渗透在生活和生产的各个方面，涵盖从幼儿到老年的所有正式、非正式学习，需要加强高质量的环境可持续性终身学习，在各个年龄段开展多种形式的培训和教学，如学徒制、代际学习、志愿服务、课外活动等，并对参与环境可持续发展的公民进行奖励。此外，欧盟还倡导促进协作、体验和实践导向的教学方法，主张结合当地环境和传统，让学习者通过亲身观察自然世界，理解可持续生活方式和循环经济的重要性。

　　同时，因为可持续发展教育涉及多学科内容，欧盟也倡议将可持续发展教育与其他教育项目相结合，在学科融合中实施。例如，有研究者发现，科学教育在推进环境教育和可持续发展学习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可通过STEM教育和项目式学习消除学科之间的障碍，在政治、环境、社会经济和文化的综合挑战中进行情境化教学，与真实世界的问题解决、协作、探究和批判性思维相联系。[20]有部分观点认为数字技术和自然是互相对立的，比如，儿童使用数字设备的时间增多会缩减亲近大自然的时间。然而，数字技术可以支持创新教学方法，增强体验式学习，是社会绿色转型中的关键技术，虽然在可持续发展学习中尚未被广泛开发，但表现出了良好的应用前景。因此，欧盟倡议成员国在可持续发展教育中对数字工具和技术的应用进行更充分的探索和实践。

　　当前，教师普遍缺乏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能力素养，难以有效解答学生关于环境和气候问题的疑问，无法恰当处理学生可能出现的生态焦虑和生态悲观主义，亟须有针对性地组织相关知识和技能培训。因此，欧盟倡议将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纳入教师培训和教学实践训练。在教师培训方面，欧盟倡议所有成员国将环境可持续性纳入教师职前教育方案、专业发展计划以及教师的专业标准框架，为教师设立环境教育和培训中心，以支持其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能力培养。

　　在教学支持方面，欧盟倡议所有成员国建设和传播可持续发展教学资源，并开发相关的评价方法，为教师提供创新的工具和材料，让他们能够在灵活的教学空间和数字环境中开展环境可持续性教育。在激励机制方面，探索制定教师参与可持续发展的专业发展方案及奖励办法，例如为教师创设“可持续发展协调员”等新角色。在教育科研方面，欧盟倡议通过激励科研创新，支持教育工作者在环境可持续性方面的工作，支持教师参与相关探索性研究项目。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实施全球可持续发展教育行动计划路线图》（UNESCO 10 Roadmap for Implementing the Global Action Programe o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中指出，仅有政治协定、财政激励或技术解决方案并不足以克服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挑战，还需要建立共同理解，全面改变思维方式和行动方式。以能力为导向的教育可以帮助学习者在知识和态度的基础上发展可持续技能，并增强学习者在地方、国家和全球层面采取行动的意愿。《欧洲教育区域交流》（European Education Area）、《欧洲绿色协议》和其他关键倡议均强调应通过发展技能框架激活教育和培训。因此，欧盟联合研究中心（European Commission’s Joint Research Contre）在2020年10月至2021年2月期间对成员国和全球范围内有关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和行动的文献进行了深入研究分析，并广泛征询了专家意见，最终在2022年1月发布了《绿色能力：欧洲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目标是在欧洲层面建立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共同理解，支持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系统实施和有机协调。框架包含了4个能力领域的12项关键能力（表1），这12项能力具有显著的关联性，每项能力分别按照知识、技能和态度分类法进行阐述，并进行了学习成果示例。

　　欧盟致力于在欧洲层面提供一个关于可持续性的共享能力框架，作为教育者和学习者的指导基础，帮助学习者发展知识、技能和态度，以同理心和责任感为社会绿色转型做出思考、计划和行动。因此，能力框架需要具备三个主要特征：是相关能力的集合，区别其他学术能力，各项能力是相互关联的。在经过了充分的文献调研和论证后，欧盟最终确定了4个能力领域的12项关键能力。

　　世界观和价值观始终塑造人对世界的感知和理解，对于环境可持续性也是如此，学习者对社会政治和伦理决策的理解显著影响对社会生态问题的看法。欧洲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将“体现可持续发展价值”作为首要能力领域，并设定了“重视可持续性”、“支持公平”和“促进自然”3项能力，旨在鼓励学习者在可持续发展理念下反思自我价值观和世界观，倡导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提倡的“生态正义”的教育生态新范式，促进人与自然的健康关系，激发对可持续性的进一步了解。

　　对社会环境生态问题来说，技术变革、数字化和全球化增加了社会的复杂性，并加速了气候变化和物种多样性的丧失。基于此，欧盟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的第二个能力领域设定为“拥抱可持续性的复杂性”，旨在使学习者能够更好地了解现存社会问题与环境变化之间的联系。其中，该能力框架提出了3项能力：“系统思维”“批判性思维”“问题框架”，要求学习者系统性地界定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挑战，以批判性眼光对不可持续性发出挑战，反思如何更好地评估信息，并采取预防和缓解措施。

　　可持续发展教育鼓励人们放弃寻找确定性，思考可能性，意识到未来是开放的和可塑造的。学习者可以通过逻辑分析和充分想象，在多学科信息知识积累的基础上设想未来，并做出明智的计划和决策，从而塑造出一个弹性可再生的世界。基于这种考虑，欧盟提出了第三个能力领域“展望可持续的未来”。该能力领域包括“未来素养”“适应性”和“探索性思维”3项能力，要求学习者能够设想可选择的未来场景，并明确当下可采取的行动，应用创造性和跨学科的方法，并充分发挥想象力思考未来。

　　欧盟认为可持续性发展转型不仅来自技术变革，而且也来自文化和社会变革，以及行为转变和体制改革，必须采取行动进行系统性变革，联合利益相关者制定一致和长期的行动规划。因此，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的第四个能力领域定义为“为可持续发展行动”，鼓励学习者在个人和集体层面采取行动，竭力塑造可持续的未来，并确定了“政治能动性”“集体行动”和“个人主动性”3项关键能力，要求学习者在个人行动、社区或区域层面开展合作，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共同创造新的社会发展范式，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可持续发展能力代表了全世界所有年龄段的所有学习者成为“可持续发展公民”所必需的跨领域能力，能够以建设性和负责任的方式参与当今复杂的世界，并呼吁人们应该通过生活经验和学习过程获得能力和解决问题的策略，以便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形成和培养可持续发展能力。在此定位基础上，欧盟采用本杰明·布鲁姆（Benjamin Bloom）等人的“知识、技能和态度分类法（KSA）”对每项关键能力进行了定义和阐释。

　　在欧洲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中，每项能力被定义为个人在复杂的环境和情况下自我调节行动所需的知识、技能和态度的动态组合。其中，知识维度的定义侧重对关键能力及其领域相关概念、理论和事实的了解，技能维度强调能够使用现有的知识进行具体操作，并获得一定成就，态度维度则强调学习者具备采取行动或做出反应的行为和思想倾向。以“系统思维”为例，其“知识”维度的定义是，知道人类行为对环境、社会、经济和文化会产生影响；“技能”维度的要求是，可以将可持续性描述为环境、经济、社会和文化问题的整体概念；在“态度”维度，鼓励学习者关心个人行为对他人和地球的短期和长期影响。“适应能力”要求学习者知道人类行为可能对环境产生不可预测、不确定和复杂的后果，在处理可持续发展问题和机遇时，能考虑到当地的情况，愿意停止不可持续的做法，并尝试其他解决方案。“知识-技能-态度”的定义法从理论架构、技能培养和价值观建立等领域综合定义了各项关键能力区别于其他能力框架的特点，有助于进一步指导教学实践和评价。

　　总体来看，欧洲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有助于使学习者获得关于全球、区域、国家和地方问题的知识、理解和批判性思维，了解社会、经济和环境、不同国家和人口的相互联系与相互依赖性。在社会和情感方面，对全球人类社会有归属感，尊重差异性和多样性，团结一致，愿意并承担对未来的责任。在具体行动方面，鼓励公民在地方、国家和全球层面，以个人和集体的方式有效和负责任地行动，建立一个更加和平和可持续的世界。

　　从实践的角度来说，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可被视为分析学习者思维的起点，以及指导可持续性教学过程的里程碑，在课程设计、教师培训、政策制定、认证评估和监测等方面具有广泛的用途。可以补充和加强当前国际和各国的可持续发展教育政策。依据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欧盟委员会在2022年9月份在欧洲学学教育平台上为教育工作者开设了关于全校可持续发展行动的在线课程“课堂内外的可持续性”，此课程也得到了“伊拉斯谟+”计划的支持。

　　可持续发展能力使学习者从当地和全球的角度，考虑自身对当前和未来的社会、文化、经济和环境的影响，反思自身行为，做出明智的决定，并以可持续的方式在复杂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开拓新的方向，参与社会政治进程，推动社会走向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对欧盟提出的到2050年实现循环经济和碳中和目标尤其重要。例如，“系统思维”，可以帮助学习者理解循环经济的核心是在产品设计阶段排除废物、排放物和有毒废水，而不是只执行“管道末端”解决方案。“批判性思维”使学习者审视和质疑当前的行为和价值观，激发改革的动力，发挥自身力量去塑造全新的生活生产方式。“未来素养”使人能够对未来发展进行合理分析和预测，主动承担责任并积极行动，寻找新方向和和可能性。总之，可持续发展能力引导民众为社会经济转型进行思考和行动，进而促进循环经济和社会绿色发展。

　　社会环境生态问题涉及相互关联的复杂系统，在面对真实世界的问题时，每项关键能力均关系到问题的解决，学习其中任何一项能力也会促进其他能力的学习。即每项可持续发展关键能力之间是相互依赖和影响的，具有显著的结构关联性。比如，学习系统思维能力可以增强未来思维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对每一名社会公民而言，如果人们意识到自身行为和价值观对环境和社会的影响，则有助于理解如何实施 “对环境和社会友好”的日常消费和生产行为，更有动力改变生活方式，进而促进可持续的循环经济。例如，积极节约能源或水资源，购买生态标签产品，或避免食物浪费。这些行为都对促进公正、低碳和循环经济至关重要。

　　欧盟可持续发展教育政策的核心围绕“人的发展”这一主题。欧盟以发展学习者具备适应社会绿色转型的能力和价值观为目标，通过系统的顶层设计、全面的协作统筹以及积极的行动实践，形成了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几个重要特点。

　　第一，凸显教育在社会绿色转型中的关键作用，推动可持续发展教育迈向更深层次的系统性变革。可持续发展教育在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中提供动力支撑作用，可以赋予人们参与环境可持续性发展和绿色转型所需的技能和情感。因此，欧盟强调教育在社会绿色转型中发挥关键催化作用，关注个人、社会和环境之间未来的和谐发展，强调学习和培训从个人意志上升到集体行动和全球共同利益，提升公众对政策的关注度，营造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文化。在政策制定和实施层面，欧盟根据自身经济共同体的组织特点和治理优势，扬长补短。欧盟注重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系统性，促进成员国协同合作和国际对外交流，系统规划。同时，注重各项行动政策的深入性，注重将其落实到教育教学、师资保障和环境建设等具体实施层面。

　　第二，关注教育与环境、社会、经济问题的互相关联性，从根本上重新审视可持续发展教育目的、政策、举措和实践。欧盟为可持续发展教育构造了全方位的生态环境，加强与环境、社会和经济等多方面的政策联动，采用“全机构方法”构建可持续发展教育网络，并拓展与各部门的伙伴关系，实现了系统全面的协同合作。可持续发展教育关系人类未来发展和教育的未来形态，不仅要立足当下，而且更要对未来社会和教育发展具有一定前瞻性，这要求政策行动紧密结合当下境况和认知，重新审视各个层面和环节。在社会经济转型背景下，欧盟以终身教育为原则，坚持以学习者为中心，赋予青年人权力，倾听教育工作者诉求，构造有效的可持续发展教育，加强基于现实生活经验的动手实践，做到了对现实和未来的全盘综合考量。

　　第三，制定能力框架，构建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共同理解。建立共同理解可以成为行动的催化剂，欧盟根据学习者需求、背景和具体情况制定了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从知识、技能和态度三个维度阐释了每项能力，保障了各成员国和各级教育在共同基础上开展可持续发展教育。可持续发展能力框架提供了共识性定义和指导，可以支持教育部门和机构发展、审查和调整其教学愿景和实践，使环境可持续性主题更加顺利地嵌入教育系统和课程。所有参与者可据此设计学习过程和评估学习效果，学习者可以系统发展能动性、系统性和批判性思维，从而激发了学习者在地方、国家和全球层面采取行动的意愿。此外，能力框架为评估可持续发展教育进展和成就提供了参考标准，有助于教育政策制定和教育科研工作的开展，并为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国际交流奠定了基础。

 

来源 | 《比较教育研究》 2023年第4期

作者 | 吴云雁（中国教科院助理研究员）；张永军（中国教科院助理研究员）；秦琳（中国教科院副研究员）